褚遂良,是散骑常侍褚亮的儿子。大业末年,跟随他的父亲在陇右,薛举称帝时,安排褚遂良为通事舍人。薛举失败后,他投奔朝廷,被任命为秦州都督府兵曹参军。贞观十年(636),由秘书郎迁任起居郎。遂良广博地涉猎文史,特别擅长隶书,他父亲的朋友欧阳询非常看重他。太宗曾经对侍中魏征说“:虞世南死后,没有人可以谈论书法。”魏征说:“褚遂良下笔遒劲,很得王逸少书体的真髓。”太宗当天就召令遂良为侍书。太宗曾经出王府重金购求王羲之的书法真迹,天下的人争着携带古代书法赴皇帝的殿廷献给太宗,当时不能分辨这些墨迹的真伪,遂良一一详细论述它们的源流出处,没有一点错误。
贞观十五年(641),太宗下诏,准备到泰山封禅,先到洛阳,彗星出现在太微座,冲犯郎位。遂良对太宗说:“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前烈,东狱即将大功告成,天下非常幸运。然而走到洛阳,彗星就出现,这或许是有上天不许可的事。况且汉武帝犹豫不决数年,才举行泰山封禅礼,臣下的愚见恭请陛下详细考虑抉择。”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下诏停止了封禅的事。当年,遂良迁任谏议大夫,兼任起居事,太宗曾经问他说:“你担任起居,记录什么事,大概人君能够看到它吗?”遂良回答说:“现在的起居,就是古代的左右史,写人君的言行事迹,而且记录善恶,作为鉴戒,也许可以令人主不做非法的事,没有听说帝王亲自看史的。”太宗说“:朕有不好的事。你也必定记下它吗?”遂良说“:遵守道德不如遵守自己的职责,臣的职责应当记载笔录,君王的举动必定记下来。”黄门侍郎刘洎说“:假若遂良不记,天下的人也会记下来。”太宗认为他们说的对。
当时魏王被太宗宠爱,对他的礼仪秩序等级像对嫡子一样。当年,太宗问侍臣说“:当今国家什么事最急迫?”中书侍郎岑文本说“:《左传》说‘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由此而言,礼仪最急。”遂良走上前说“:当今四方仰慕德行,谁敢做非分的事?但是太子、诸王,必须有一定的名分,陛下应当让万代效法把它留给子孙。”太宗说“:这话是对的。朕年岁将近五十,已经觉得衰老倦怠。已经由长子主管东宫,弟弟和庶子的数目将近五十,心里时常忧虑的就是这件事了。但是自古嫡子与庶子没有良臣辅佐,何尝不会倾败国家。公等为朕搜访贤德的人才,用来辅佐太子以及各王,都要求正道之士。况且事奉人年岁长了,就会摸透性情巴结逢迎,不怀好意伺机而动的现象,多由此发生。”于是限制王府官僚任职不得超过十二年。
贞观十七年(643),太宗问遂良说:“舜造漆器,禹雕切肉的砧板,当时劝谏舜、禹的有十余人,食用的器物之间,为什么苦谏呢?”遂良回答说“:雕琢妨害农业生产,锦绣赤色的绶带会妨害女红。首先创造奢侈和过分的浪费,国家的危亡就渐渐近了。漆器不禁止,必定用金做它,金器不禁止,必定用玉做它。所以诤臣必定劝谏事情渐发的开端,到它发展到极点,就没有什么可以再去劝谏的了。”太宗认为对,因此说:“作为人君,不忧虑人民而从事骄奢淫侈的事,危亡的时机可以反掌而待了。”
当时皇子年幼的多担任都督、刺史,遂良上疏说:“从前两汉靠郡国治理人民,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分割疆土,杂用周朝的制度。皇唐州县,大略依照秦的法律。皇子幼年,有的授任为刺史,陛下难道不是用王的骨肉,镇压护卫四方?这种首创的制度,比以前历代帝王高明。臣下的愚见,有小的地方处置尚不够妥帖。为什么呢?刺史郡守,人民仰赖他得到安宁。得到一个好的人做刺史郡守,当地的人民都能休养生息;遇到一个不好的人做刺史郡守,全州的人民都会劳苦疲敝。因此人君爱惜百姓,常为人民选择贤德的官吏。有的称赞河润泽了九里,京都蒙受福恩;有的兴起歌咏赞叹,活着就为他立祠。汉宣帝说:‘与我共同治理国家的,只有贤能二千石。’以臣下愚昧的见解,陛下的儿子当中年岁还幼小不能够统管人的,暂且留在京都,教给他经学。一则使他畏惧天威,不敢犯禁;二则看见朝廷礼仪,自然成长自立。因此积累知识,自己懂得做人。审察他能够治理州县,然后派遣出京。臣谨按史籍,见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三帝,能友爱子弟,从此以后,其友爱子弟之法便成为后代的榜样。封立的各王,即使各自拥有国土,年纪还幼小的,召他们留在京都,用礼法训导他们,用恩惠垂爱他们。到三帝的朝代为止,封的王有数百人,只有二个王稍坏一些,其余的都自觉追求团结,感受教化,都成为善人。那么从前的事实已经验证,希望陛下详察。”太宗十分采纳他的意见。
当年,太子承乾因罪被废黜,魏王泰入宫服侍,太宗当面应许立他太子,因此对侍臣说“:昨天青雀自己投入我的怀抱说‘:臣今天才能够给陛下做儿子,是再生之日。臣只有一个儿子,百年之后,一定为陛下杀他,把王位传给晋王。’父子的伦理,原应当是天性,我见他这样,非常垂怜他。”遂良走上前说:“陛下失言,恭请陛下慎重考虑,不要使决策错误,哪有陛下百年之后,魏王执掌政权为天下的君王,而能杀死自己的儿子,传王位给晋王的呢?陛下从前立承乾为太子,而又重新宠爱魏王,礼数有的超过了对承乾的,确实因为嫡庶不分,所以到这个样子。隋鉴不远,足可以作为鉴戒。陛下今天既然立魏王为太子,希望陛下另外安置晋王,才能够安全。”太宗涕泪交流说“:我不能。”当天召长孙无忌、房玄龄与遂良等研究决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那时,经常有飞雉聚集在宫殿里面,太宗问群臣说“:是什么吉祥的兆头呢?”遂良回答说:“从前秦文公时,有童子变化为雉,雌雉在陈仓鸣叫,雄雉在南阳鸣叫,童子说:‘得到雄雉可以当王,得到雌雉可以成霸。’文公就把它叫作宝鸡。后汉光武帝得到雄雉,于是从南阳兴起而有天下。陛下原来被封为秦王,因此雄雉出现在秦地,所以这是显示完美德行的祥兆。”太宗高兴地说:“立身的道理,不可以没有学识,遂良博识,是十分可敬重的。”不久授遂良为太子宾客。
当时薛延陀派遣使者前来求婚,太宗答应把女儿嫁给薛延陀,收纳了他的财物聘礼,不久又不给女儿与他成婚。遂良上疏说:
“我听说诚信是国家的根本,百姓的归宿,因此文王允许重新掩埋枯骨而不违背道义,仲尼宁可绝食而坚守信义。延陀从前不过是一俟斤(一个属部首领的官)罢了,遇到神兵北上,扫平了沙塞、狼山、瀚海,万里萧条,陛下威力施加在域外而恩德建立在国内,认为余寇来往奔波,必须设立酋长,于是下玺书旗鼓,把延陀立为可汗。他感念陛下恩宠的光泽,对圣上的敬慕没有穷尽,而其余各地的异族,没有不听说知道的,因此共同沐浴和风一起蒙受恩惠信任。不久连年派遣大使,向我大唐国求婚,陛下又降下皇恩,应许与他结为婚姻。于是报告吐蕃,告诉思摩,诏示中国,五尺童子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于是陛下到北门,受纳了他奉献的酒食,当时百官端正地执着手板,异族穿着衣襟向左的民族服装,虔诚恭敬地接受喜乐的酒宴,都承受到美好的声誉,口歌手舞,欢乐终日。百官聚会结束,也各有议论,都认为陛下想求得百姓的安宁,不想让边境交战,于是不惜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可汗,在于预先顾惜苍生百姓,所以感念陛下的恩德。现在一旦产生反复的念头,有了改约悔婚的心思,臣为国家惋惜这美好的声誉。
“君子不对人心色不一,情不副色,不失信于人。晋文公包围原地,命军士各持三天的粮食,三天内原地不投降,命令解围离开原地。城中的间谍出来说:‘原地准备投降了。’军吏请求文公等到拔取原地城池再走。文公说:‘信,是国家的珍宝,百姓的依凭。得到原地而失信,还有什么让百姓依靠寡人?’陛下的考虑出于意料之外,诚信在许婚之前,现在对待事情,忽然背离通常的道理,所吝惜的很少,所失去更多,情理既然不通,就要产生由猜忌而形成的仇怨,一方因此相畏惧和猜忌,边境不会没有纷乱,西州、朔方能够没有骚扰吗?那边异族因为主子被欺辱而怀恨在心,这边士卒因为没有诚信而内心惭愧,因此不能教诲边关的军队,不能勉励军人的各项事务。陛下凭借圣德神功,肃清四方极远之处,自从治理天下以来,已经有十七年,以仁德恩义而结交众多的物类,以诚信道义安抚异族,百姓没有不愉悦的,深怕没有尽力报偿陛下的恩德。天下的生民,都想报答陛下厚重的恩德;他们所生的后代,也希望报答陛下的子孙。现在能把一个公主嫁给薛延陀可汗,用来成全陛下的诚信,使此事善始善终,都有赖于陛下的圣德呀!
“再说龙沙以北,部落无数,朝廷去攻击它们,终究不能把它们打尽,只是因为可比失败了,芮芮又兴起,突厥灭亡了,延陀又强盛。因此古人谦虚对待外族而巩固内部,用仁德信义感化他们。作恶在于异族而不在于中华,失信在于他们而不在于我们。陛下圣德无边,威灵远震,于是平定高昌,击败吐浑,封立延陀,剪灭颉利。减轻刑罚薄征赋税,各种事务没有阻滞,粮食富足便宜,吉祥的符瑞接连到来。这就是尧、舜、禹也不及陛下长久。在下希望陛下对边疆远播教化之礼,广施含育之恩,但常常怪罪极远的地域,有意疏远异族,不是休战兴文的办法,不是止息兵戈为武的行为。臣因为平凡愚昧,愧居陛下身边,斗胆奉献这些瞎话,不胜战栗畏惧。”
当时太宗想亲自出征高丽,环顾身边的侍臣对他们说“:高丽的莫离支这个叛贼杀了高丽王,虐待役使高丽的人民。出师抚慰高丽的人民讨伐莫离支,应当趁这个机会,现在因为莫离支反叛亲君肆虐百姓,讨伐他非常容易。”遂良回答说“:陛下兵机神算,人不能知。从前隋末政治混乱,陛下亲手平定敌贼。到北狄侵犯边疆,西蕃失礼,陛下想命令将领攻打它们,群臣没有不苦言劝谏的,陛下独自决断进军讨伐,结果都被治除平定。境内的人民,域外的国家,害怕神威而恐惧屈服,是因为您的这个举动。现在陛下准备兴师征伐辽东,臣心里迷惑。为什么呢?陛下的神威武勇,不比前代的帝王,军队既然渡海伐辽,只期望攻克获胜,万一不能取胜,没有威力向远方显示,如果再发动忿怒的兵众,就安危难测了。”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兵部尚书李责力说:“近来延陀进犯边疆,陛下必定想追击,这时陛下采纳魏征的意见,就失去了机会。假若依照陛下圣明的决策,延陀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可以确保五十年内疆场没有战争。”太宗说“:确实像你说的这样,因为魏征而误大计了。朕不想因一计不当,而指责他,现在既然又有良策,怎么肯再失谋。”因此听从了李责力的意见,策划安排渡海伐辽的军队。遂良因为太宗专心一意想攻打三韩,恐怕他留下悔恨,第二天上疏劝谏说:
“臣听说国家譬如身体,两京等于心腹,四境好比是手足,他方远地好像是在身体之外,臣近在陛下身边坐下,伏在地上奉听陛下口令,说自己想征伐辽东。臣数夜思量这事,不明白这当中的道理。高丽王是陛下所立,莫离支擅自杀他的君主,陛下讨伐逆贼收回领地,这确实是机会。关东依靠陛下仁德的恩泽,长期没有战争,只须命令二三名勇将发动四五万兵士,放飞石用轻梯,攻取它易如反掌。圣人的作为,必须遵循常规,贵在能攻克平定凶暴动乱,驾驭贤才杰士。只有陛下弘扬天地之道,煽动三皇五帝之风,提拔人物,都想尽力效命。从前侯君集、李责力,都是人们所说的庸夫,尚且能扫平万里的高昌,平定千年的突厥,都是陛下指挥作战,声望归于陛下的圣明。臣广泛地寻求史籍,到近代为止,作为君主,没有御驾亲征攻伐辽的,人臣去征伐,那是有的。汉朝有荀彘、杨仆,魏代就有毋丘俭、王颀;司马懿出征时尚为人臣,慕容真是一个超越本分自己称帝的人的儿子,都为他们的君主长驱高丽,掳掠那里的人民,削平高丽的城垒。陛下立功等同于天地,好的风尚包容了古代往昔,自然应当超越历代百王,难道止降格等同于上述的六个臣子。陛下从前剪平敌寇逆贼,有很多武臣,年纪未老,还可以任用,不是只有陛下自己可以出使,又有什么征而不胜的。
“刚巧现在太子刚刚封立,年纪确实幼小;自己余下的保卫,陛下是知道的。现在一旦抛弃金城汤池一样坚固的安全,远渡辽海之外,臣忽然三思,烦虑愁绪交集。大鱼依靠巨海,神龙凭据江河源泉,这是说人君不可以轻易地远征。况且在长辽左方,或许遇到大雨连绵不断,大水积聚波浪翻腾,平地淹没,水深数尺。带方、玄菟,海途深远无边,不是万乘之尊的帝王适宜行走践踏的地方。东京、太原,称为中心地带,东边指挥可以造声势,西边指挥足可以摧毁延陀,它对于西京,路途不远。可以在此节制调度,设置军事谋划,绑住莫离支的头颈,献进皇家的宗庙。这确实是使国家处于安全的上策,社稷的根本,特此乞求陛下降慈悲之恩,明察垂省臣之所议。”太宗不采纳遂良的意见。贞观十八年(644),拜遂良为黄门侍郎,参与总揽朝政。
高丽莫离支派遣使者进贡白金,遂良对太宗说:“莫离支虐杀他的君主,他的罪过九族所不容,陛下因此举兵,准备抚慰高丽百姓征伐莫离支,为辽山人民的君主受辱报仇雪耻。古时候,讨伐杀君的叛贼,不受他的贿赂。从前杀君的叛臣宋督送给鲁国国君郜鼎,鲁桓公接受了郜鼎,把它安放在太庙里,臧哀伯劝谏说‘:国君显示德行禁止邪恶,而今消灭德行建立邪恶,而在太庙安置叛贼贿赂的器物,百官仿效它,又怎么诛灭叛贼呢?武王攻取商,把九鼎迁到洛邑,义士还有非议他的,何况把显示邪恶叛乱的贿赂器物安置在太庙,这像什么样子呢?’《春秋》这部书,百王效法,如果收受背叛君主之人的器物,接纳杀君逆贼的朝贡,不认为是过错,怎么讨伐?臣认为莫离支所献的白金,自然不能接受。”太宗采纳这个意见,把进贡的白金交给了使者的属员。
太宗已经灭了高昌,每年调派一千多人防范控制高昌,遂良上疏说:
“臣听说古代圣明的君主,必定先治理华夏之后再治理异族夷狄,从事扩大道德教化,不使它远离衰败。因此周宣王少征伐,到边境而止;秦始皇于边塞穷兵黩武,中国分离。汉武帝依仗文帝、景帝聚集的财物,凭借军事上的余威,开始与西域交往,开始设置校尉。军队接连出征,近三十年。又在宛城得到天马,在安息采到葡萄。然而境内空虚衰竭,生民百姓流离失所,租税征到六畜,算计到了车船,因此遇到灾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又观望君主的意思,派士卒在轮台屯田,筑城来威胁西域。汉武帝很快而彻底地追溯以往而悔悟,感情从中引发,放弃了轮台的田野,降下文辞凄切悲伤的诏书,人与神都感动得心悦诚服,境内才安乐。假使武帝又采用桑弘羊的意见,天下的生灵都将殄灭殆尽。因此光武年间国家兴旺,势力不越过葱岭;孝章即位,西域都护来归顺。
“陛下诛灭高昌,威力施加到西域,收容那里凶恶的人,作为州县。然而君主的军队开始出发的时候,就是河西供役之时,车船飞驰急运粮草,仓库十室九空,数郡萧条,五年都不能恢复。陛下每年派遣一千多人到很远的地方从事耕作防卫,与家人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的人费用行装,自己必须料理准备,卖完粮食,倒下机杼。路途中的死亡,还在这以外,同时遣送罪人,又须增加对他们的防范控制。那些罪人,生活在从事买卖的集市,整天不务正业,犯禁违法,只会在边城扰乱,确实对战阵无益。所遣送的罪人中,又有逃亡,官府捕捉,给国家造成事端。去高昌的路途,沙漠千里,冬季寒风凛冽,夏天炎风如焚,来往的行人,遇到这样的风大多死去。《易经》说‘:安不忘危,理不忘乱。’假如张掖发生骚乱,酒泉出现战事,陛下难道能够得到高昌一人的粮食来应付这些事吗?最终必须发动陇右各州,像流星奔驰雷电闪击般迅速地赶来救援。由此而言,这河西比方是处在心腹,那高昌是他人的手足,怎么能够耗费中华的资财,用来从事没有用的事?《尚书》说‘:不做无益害有益。’它所说的正是这种情形吧!
“陛下道德反映了天赋,威力不施到域外,在沙塞平定颉利,在西海消灭吐谷浑。突厥残余的部落,为他们册立可汗,吐谷浑遗留下来的田民,重新树立君长。又重建高昌,不是没有前例,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有罪就诛灭它,已经归服就扶立它。四海及域外百族,谁没有听到看到,但凡天下生灵,都会畏惧威力仰慕德行。应当选择高昌可以册立的人册立他为可汗,征召首领,送还原来的国家,使他们承受洪恩,长期成为边境的屏障。中原不受侵扰,既富足又安宁,把这一切传给子孙,遗留永世。”
贞观二十年(646),太宗在寝殿旁边另外设置一个庭院,让太子居住,绝不让他到东宫去。遂良又上疏进谏说:
“臣听说周代问安,来三次一定退下,汉朝的太子视膳(侍养义母长辈的礼节),五天才来。从前圣人的做法,规模远大。礼说:男子十岁出门就读在教师门下,住宿在外边,是为他的学业盘算。然而古代的贵人,难道没有慈心,减此私爱,是想使他成长自立。世俗人尚且还能这样,何况国君的太子呢?自然应当春天诵读诗篇,夏天依弦乐和奏而歌唱,亲近老师,体察人间的各种事情,适应君臣的道理,即使举足伸头远望,都听到高雅的音乐声。好像一年的开始有阳春,青天有日月,弘扬这一美德,才做太子。在下考虑陛下道德孕育三才,功绩包容九州,亲自树立太子,天下没有不感到喜乐自得的。既然说废黜糊涂的太子册立英明的太子,必须称得上是天下仰望的楷模,然而教育他成长的方法,确实十分错误。太子不离父母,平常住在宫内,对师傅的说教不痛快,蔑视经书谈论的道理。况且朋友不能深入交往,深入交往必定有怨恨;父子不可以溺爱,溺爱或许会产生过失。希望陛下远看殷、周的做法,接近遵行汉、魏的方法,不可以马上改变,这事必须一步一步地逐渐改变。试着以十天作为一个阶段,一半的时间送回宫中,使太子专心学习技艺来润泽自己,在天下传布美好的名声,那么微臣即使是死了,也可以说是和活着一样。”
太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以上,多被太宗采纳。那年,担任银青光禄大夫。贞观二十一年(647),遂良以本官的身份检校大理卿,不久为父亲居丧期满。第二年,起用他恢复旧职,接着被拜为中书令。
贞观二十三年(649),太宗病危,召遂良及长孙无忌进入他的卧室,对他们说“:你们忠直刚烈,朕都记在心里。从前汉武帝委托霍光,刘备委托诸葛亮,朕的后事一切都委托你们。太子仁义忠孝,是你们全都知道的,必须竭诚尽力辅佐太子,永远保住宗庙社稷。”又回头对太子说:“无忌、遂良在,国家的事,你不用担心了。”于是命遂良草拟诏书。高宗即位后,赐遂良河南县公的爵位。永徽元年(650),晋封为郡公,不久因犯事出京任同州刺史。永徽三年(652),征拜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担任光禄大夫。当月,又兼任太子宾客。永徽四年(653),代理张行成任尚书右仆射,依旧主持政事。
永徽六年(655),高宗准备废黜王皇后,册立昭仪武氏则天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责力、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一起策划这事。将要进宫时,遂良对无忌等说:“皇上的心意想要废黜皇后,必定议论这件事,遂良今天想陈述理由劝谏,你们意见怎么样?”无忌说:“明公必须极力劝谏,无忌请求继续陈述这个意见。”到他们进宫后,高宗难以开口,再三望着无忌对他说:“最大的罪过之中,绝后是最严重的。皇后没有子息,昭仪有儿子,现在想立昭仪为皇后,你们认为怎么样?”遂良说:“皇后出自名家,先朝的时候所娶,服侍先帝,妇德没有过失。先帝没有犹豫,拉着陛下的手,对臣说过这话:‘我好儿好妇,现在准备托付给你。’陛下亲耳听到先帝的善言,言犹在耳。皇后从此没有听说有过失,恐怕不能废黜。臣今天不敢曲从,上违先帝的命令,特意请陛下再三思考审察。愚臣触犯了圣上的尊严,罪该万死,只愿不辜负先朝的厚恩,哪里还顾性命。”遂良把上朝时执的手板放到殿前的台阶上,说“:还陛下这个手板。”多次解下头巾叩头流血。高宗大怒,命令带遂良出殿。长孙无忌说“:遂良受先朝遗诏为顾命大臣,有罪不施加刑法。”第二天,高宗对李责力说:“册立武昭仪的事,遂良固执不肯顺从。遂良已经是受先朝遗诏的顾命大臣,事情如果不行,则应当暂且停止。”李责力回答说:“这却是陛下的家事,不适宜问外人。”高宗这才册立昭仪为皇后,降任遂良为潭州都督。显庆二年(657),转任桂州都督。没有多久,又被贬为爱州刺史,第二年,遂良死在任上,终年六十二岁。
遂良死后二年多,许敬宗、李义府奏告说长孙无忌所造成的逆谋,是同遂良一起煽动的,于是追削遂良的官爵,把他的子孙发配流放到爱州。弘道元年(683)二月,高宗遗诏把他们放回本郡。神龙元年(705),则天遗诏恢复遂良及韩瑗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