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母亲卖完杏皮回来的路上,我总是要和母亲精打细算一回,算来算去,在平均分的基础上,母亲总会不好意思的从我的总数中借出三分之一,然后赔着一脸枯黄的微笑,用一双塌陷而又深遂的眼神向我保证:在保数目的基础上还会适量的加倍的。此时,我骄傲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债主,而母亲则是一个为了能让我放宽期限,老是把好吃的存着让我吃的欠债者。
记忆中,母亲始终是位持家勤俭,待人热情而又善良的普通妇女,因为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即使偶尔赶一次集,她也不会换掉打有补丁的衣服,一双破鞋刷净上面的泥土,在她看来就行了,所以我极不愿陪着母亲上集市。即使在抗不过母亲的再三要求时,才拉长着脸催她快去快回,因为我害怕碰到熟识的同学让他们发现我竟有这样一位破烂的母亲。
母亲支付油盐酱醋的钱,大多来自她个人的钱,比如在阴雨天挖药材,夏天的中午晒杏皮,春暖冰融的泥地里种菜籽……。总之她从不向父亲要一分钱,相反还时常帮父亲凑齐我们学费中缺的一点点。但是,和母亲合作晒的杏皮卖的钱,我一点儿不谦让的从母亲手中接过,而且很仔细的把母亲欠我的那些钱一厘不差的记在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上,当我手中没零钱的时候,就理直气壮的向母亲要,因为她欠我的钱。
那时,我十二、三岁。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晃几年过去了,杏皮卖出和获取金钱的幸福依旧在母亲那历尽沧桑的脸上经久不息的荡漾着,家中的生活随着哥哥姐姐上了大学更拮据了,然而母亲老是不忘给来作客的表兄弟姐妹10元、5元的给钱,说是对他们取得好成绩的奖励,我看着都心疼,总觉得他们推来搡去的很烦,特别是这样的话我更吃亏大了。因此有一年当母亲不好意思的张口问我借钱时,我生气地朝母亲大吼道:“从明年开始我们单干,谁也不欠谁的”。半晌之后,母亲颤抖着把向我伸出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那年我十四岁。没想到母亲欠了我杏皮上的最后一张支票。
杏树自结杏子起给家里缓解了不少经济问题,然而那一圈增加的年轮已证明它不能再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了。
今年在放暑假以前,我翻了一下那个笔记本,想了一个很好的主意,所有的杏子由我一个人晒,让母亲歇歇那累的一瘸一拐的腿,然后假装的和以前一样,在母亲没有准备下趾高气扬的让她“清帐”。可是苍天好像故意捉弄我,我除没有把自己的劳动成果都恭敬的献给母亲,却让母亲永远的欠下了我的债。
今年我二十岁。
杏树老光了,再也不结果了,母亲欠我一张我永远无法偿还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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