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城边的蓝天白云下有一条河,人们管它叫沙河。在小时侯的记忆中,河岸两边都是白澄澄的细沙,沙河的名字大概由此得来。河水一年四季流淌不断,很少有枯竭的时候,偶尔遇到大旱河道就变成了一条通往各村庄的捷径。听父亲讲,沙河水是以北面燕山深处里的山泉为源头,从高到低、一路向南奔流到没有边际的渤海湾。于是我就常常想象泉水叮咚的妙音,想象大海碧蓝的壮阔。父亲又说,在他小时侯河面宽的连对岸的人都看不清,河风吹过白浪滔滔,成群的野鸭水鸟飞起时,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听完后,我兴奋的联想起了西游记中沙僧居住的流沙河,湍急宽广的河水、阴风呼呼作响、沙师弟一下子跃出了水面惊飞了一群鸥鸟、手握禅杖仿佛向我飞来。
岸边荒地里茂密地生长着本地土生土长的野生杨树林,低矮的枝柯上嫩绿的叶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味。闷热的夏季我和小伙伴们经常拿着竹竿做的大抄子在杨树林间扑捉鸣叫的蝉。玩倦了又一起脱掉鞋袜站在浅水里用泥沙围成一个水洼、大家合力用罐头瓶淘小鱼小虾。淘累了就脱光衣服一头游进清澈的河水里,嬉戏玩闹。河底的软沙上浮着一缕缕柔长的绿油油的水草,随着水流起伏,脚踏上去感觉痒痒的。每当暴雨过后,沙河的水位陡涨,有时会溢出河床向两岸低洼的庄稼地漫过去。这时节早玉米熟的差不多了、甜瓜香瓜正是脆的时候,西瓜也甜的很。所以很多人会趁这个机会到河边思谋着捞一些被水冲来的瓜瓜菜菜。其实大家并不是很想吃这些东西,大概都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活动。最忙碌的要算那些打鱼人,有的人全身穿着胶皮衣裤,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卖力的撒网拉网。有的人穿着高脚的水鞋站在被河水没了的石桥头、支起一座粗竹竿围成的搬网。嘴里叼一支老旱烟手里牵着一根绳子耐心地一下一下搬鱼。喜欢垂钓的则选一个干燥点的好地势,抱着长长的鱼竿等鱼上钩。随着围观的闲人们的惊叹渔人总会有好的收获,因为很多养鱼坑里的鱼趁着水势跑了出来。鱼太多了浪花翻滚处不时跃起一道道闪闪银光。
秋天来了,变的清亮的河水流速慢了下来。当阵阵凉飕飕的秋风荡过河岸两边的田野时,青中隐黄的玉米的叶子便发出哗啦拉的脆响。望不到头的秀拔的高粱却随风一起摇招着绯红的穗子,象是欢迎着远方的来客。秋天,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从东方却飞来了一群一群的野鸟。先到得是绣眼、红脖、太平鸟,然后飞来得是金翅、红山颊,地上起一层白霜的时候,从大兴安岭来得黄鸟、燕雀就到了。这些鸟儿可真肥,在阳光下闪现着鲜艳润泽的羽毛、在枝叶间放纵着婉转高亢的歌喉。它们只是在沙河边小憩一下,吃饱喝足之后,便接着成群飞向南方去越冬了。这真是个捕鸟的好季节。一些头带草帽的人,带着心爱的鸟油子拿着鸟网不顾日夜的出没在杨树丛中。他们把捕到的好鸟拿到市场上去卖。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在我的央求下,买一两只带回家和我一起养着玩。夜晚一轮淡黄的秋月悄悄爬上树梢,细白的沙滩被映的一片朦胧,载着金色月华的河水带着漂浮的落花静静地向远方流淌而去。
隆冬清晨的河水似乎凝然不动,河面上蒸腾着灰蒙蒙的水雾,使河对岸的景致看起来一片模糊。站在肃穆安静的河岸上晨练的人,吼声此起彼伏、悠长嘹亮、穿透雾气传出很远。杨树们光秃秃的站在原地。那些挂着几片黄叶微微摇动的枝条上,三四只麻雀蜷缩着羽毛挤在一起。梦呓般的发出一两声啾啾。腊月,一场大雪下过后,茫茫原野里一片洁白,结了厚冰的河水也被白雪覆盖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晶莹耀眼。冬日温暖的中午,穿着厚厚衣服的人们肩上扛着冰排,踏着松软的积雪,来到河边溜冰。穿着红红绿绿地孩子们叫喊着忙着堆雪人打雪仗,青年人坐上冰排在碎雪纷飞得冰面上尽情地划着,追逐着,老人们则乐呵呵的站在一旁手里捻着纸烟边聊着天边看着这一切。欢声笑语中大家把全身的烦恼和忧愁、艰辛与劳累抛到了天外。
离开家乡好多年了。其间每次归来,疲惫的我总是匆忙的无缘相见梦中长忆得那条沙河。今年三月末,正是烟雨蒙蒙一片新绿的阳春。我带着在城市中长大,从未见过河样子的四岁儿子回到了老家,决定叫这个小家伙开开眼界。骑着自行车驮着儿子行驶在既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小路上,我嘴里一首接一首的唱着歌很是兴奋。刚见到新堆起的高高堤沿,儿子就迫不及待地溜下车子,一路小跑上去,向下眺望,嘴里竟发出一声幸福地欢呼:“哦塞”.我连忙走上去,向下张望。不由得暗吃一惊,这就是曾经的那条碧波荡漾鱼肥水美地沙河吗?只见一条还算宽地浅浅深绿色河沟喘息着弯曲向前蠕动行进,一股腐烂的气息隐隐扑鼻而来。儿子仰着灿烂地笑脸对我说,“爸爸,小河真的很好看。”不知为什么,听完孩子这句话我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我很想拿出父亲当年向我描绘沙河盛景的语气向他诉说我心中的那条河,但我竟无力这么做。我常想,为什么古人歌咏山水鱼鸟的诗句写的那么鲜活动情,首先则是眼前有景可道的。那时的自然生命之胜是怎样的充满灵动与韵味呀。如果儿子长大了回忆起他见过的这条沙河时这样感慨写道:蜿蜒可爱的小河如同一块凝止不动的翡翠,、、、、。那么,那么我情愿,河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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