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善弈者,居山林中,生平于战,未尝败绩。世人疑为神也,诣之者甚蕃。然其居无定所,人寻而不得,皆郁郁而反。脾性怪异,不喜人众,好冷清,一入棋,则物我皆忘。年过半百,不欲没没无闻于后世,遂穷毕生心血,布一残局,望后人破之。局成之日,呕血而亡,双目凹陷,发尽白矣。千载百岁后,境随时迁,局已失传,世人寻之,均不得。
时至乾隆十二年秋,局乍现于清觉寺。帝弘历好弈,闻之,欣然前往。清觉寺建于孤峰之巅,终年积雪,鸟兽不至。帝叹曰:“地势且险如此,则复棋局耶?”全寺上下,陈设简陋,人止一老僧而已。僧引帝至局前,见局虽古而不污,莹白光亮,皭然如纸。帝执白,僧执黑,局开矣。
帝见局中白子似通未通,似死非死,甚怪。思忖良久,落子于“去”位七九路。僧赞曰:“吾皇不争小而争大,不落‘上’位落‘去’位,智也!”遂以黑子应之。帝落子于‘去’位八八路,笑曰:“朕君临天下,岂为锱铢必较之人?”僧应黑子,曰:“请恕老僧之韪,吾皇可谓之‘智’者,而不可谓之‘慧’也。”帝曰:“何也?”对曰:“佛祖之修证法门为‘戒、定、慧’,《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而定,因定发慧。’吾皇之棋,张扬有余而收敛不足,此无‘戒’也。既无‘戒’,何来‘定’,何来‘慧’?”帝不语,颇不以为然,落子‘去’位七六路。如此十余回合,‘去’位白子尽死矣。僧曰:“《法句经》云:‘胜者生怨,负者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吾皇以为如何?”帝曰:“喏。”
帝低首苦思,反击‘平’位七三路。僧赞曰:“不入旁门,直攻要害,妙!”遂应黑子,以攻势化攻势。良久,帝不落子,僧问曰:“吾皇何故踌躇?”帝曰:“若攻,则七三路白子必死;若保,则失先手。是故踌躇。”僧曰:“何不弃此子?”对曰:“此子乃进攻关键,弃之,则攻势不存。”思忖再三,落子七四路,保子。然帝先手已失,止十余回合,‘平’位白亦尽死矣。僧曰:“经中有云:‘或有来求手足耳鼻,头目肉血,骨髓身分,菩萨摩诃萨见来求者,悉能一切欢喜施与。’此大善也!白子只求自保,此无‘善’。无‘善’,焉能胜?”
帝弃子认输。僧曰:“吾皇非破此局之人。”帝问:“然则何人可破此局?”僧不答,反问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为人生八苦。吾皇以为,何为最苦?”帝曰:“求不得。”僧笑曰:“八苦之源,皆为人也。人有欲,则有苦;人无欲,则无功。世人求有功亦求无苦,均不得,诚不知其无‘空’也。所谓‘空’者,心中之空,人中之空,世中之空,无张无敛是为空,无胜无负亦是为空。留空于心,则明得失;留空于人,则无胜败;留空于世,则无苦有功皆可并存也。破此局之道,盖留‘空’耳!”
帝默然,有所悟。遂回宫,下旨拨款修寺。然峰巅已空,止余白雪。人寻寺,皆不得。
点评:
好一篇2006年版《赤兔之死》。
作者对文言(半文言)语言的运用、对围棋知识的熟悉、对佛教思想的理解均令人拍案称奇。
这篇文章,作者在考场有限的时间里一挥而就,足见其文言功底的厚实;且能根据题意(“留一点空白”)来合理展开,想象独特、丰富,充分发掘自己的知识积累(如历史、围棋、佛教等),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了极致。
对于中学生用文言(半文言)来写作,近年来有所争论。笔者以为,对中学生用文言(半文言)写作,不必提倡,也不可拒绝;对于那些痴迷于古文且确有所长的学生,应该科学地引导、积极地鼓励,使他们的特长得以培养、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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